作者小楼

【江湖少年】酉貀异闻录53

燎原大战 9(孜孜求赞)


痴界竟然是惊瞳之宴!

难怪李汶翰如此反应!

这根本是他心中最不想触及的伤口!

以及他最不想回忆的往事!

可是为什么我也一起看到了惊瞳之宴?

共情!

胡春杨立刻想到更深的地方去了——理论上他和李汶翰看到的听到的不一样才对,而这一次,分明两人感知的都是惊瞳之宴,说明叠加在结界之上的,还有一重秘法“共情”。这是一种高级幻术,不仅强制让闯入者看到施法者希望他看到的东西,还要被迫体验施法者在这个幻境中的心境。好厉害的李振宁!竟然能够将各种幻术融会贯通、随手拈来,只这一份功力,就不容小觑!

可是如果真的发现了闯入者,而且已知是他二人,为何还不发出警报,召集人手?

李振宁可不是胆大心粗之人。

胡春杨连忙拉住李汶翰,在他手心写字:“共情。且看。”

李汶翰也觉得此事太过蹊跷,于是收敛心神,耐着性子看过去——两人此时共情的都是李振宁视角,彼时他伪装成一只狐狸狗,视线颇矮,视野颇宽,只见前方是李府家仆在摆放果盘食盒,右边卧着一只懒洋洋的黑猫,左边一人白衣飘飘,伏案写字,正是管栎。

李振宁此刻心情似乎不错,正好奇地左右张望着。过不多时,穿着靛青对襟大袍的少船主满脸笑容地闯进了视野,一入场就往管栎身边挤,嘴里还絮絮叨叨的。

“管兄这是做什么呀?”

管栎眉眼弯弯,笑得十分意味深长:“今日也算是一番奇遇,心有感慨,记录一二,已做后世留存。”

少船主听不出别人话中有话,只啧啧称奇:“你还会著书立说啊,让我刮目相看。你写到我了吗?怎么写的?我要瞧瞧。”

说罢便要争看管栎手中的话本子,借着烛火一字一句读着:“偷袭不成,被人截获,只得讪笑掩饰……什么嘛,没有一句好的!”

管栎不予理睬,少船主便纠缠着他,一会儿“美化一下嘛”,一会儿“我明明那么英俊潇洒”,一会儿“我给你买最好的笔墨纸砚”,一会儿“哼!话本子谁不会写啊,我也会写”……直到被陈宥维拉去主桌坐下。

李汶翰看到昔日自己那天真烂漫的样子,又听见自己声音软糯,如同撒娇,不由尴尬地咬起了指甲。而两人却都能感受到李振宁的好心情,身后的小尾巴摇得跟风火轮似的。

胡春杨:“……”

李汶翰:“……”

胡春杨忍笑道:“他好像挺喜欢看你吃瘪的。”

李汶翰哼了一声:“明明是我人见人爱,花见花开。管栎才是真奇葩,那话本子诋毁我形象,断不能留。”

不一会儿人都齐了,正式开了宴。泉水映着竹岗,轻风拂过月明,每个人脸上都被烛火映得红扑扑的,仿佛水蜜桃般招人喜爱。酒过三巡之后,依然是少船主跳起来,嚷嚷着要放孔明灯。

于是有家仆鱼贯而入,带来了孔明灯和松枝蜡烛。李汶翰、嘉羿、胡春杨、陈宥维扯住了一只灯笼,管栎、夏瀚宇、何昶希扯住了另一只,两队比赛点灯。少船主眼见着管栎那队已经放出了一只,而这厢陈宥维还在不慌不忙地点灯,便急得鼓着嘴呼呼吹气,仿佛一只鼓着颊囊的土拨鼠。

胡春杨:“……”

李汶翰:“……”

胡春杨低笑道:“难为他记得这么真切。”

李汶翰皱眉道:“这都什么乱七糟八的。”

等少船主手中的这一只灯笼终于充好气了。于是几人相约着许愿。少船主发挥稳定,不负众望地大放阙词:“我的愿望是发大财!”李汶翰十分欣慰地点点头:“我这也算从一而终了。”

到陈宥维的时候,他许愿:“驰志伊吾,国泰民安。”李汶翰默然不语,倒是胡春杨评价了一句:“也算从一而终了。”

再到嘉羿,嘉羿看着灯,面容坚定决绝:“求仁得仁,虽死无悔。”李汶翰忍气道:“你听听他都说了什么屁话?”胡春杨摇头但笑不语。

这一组的最后是胡春杨,他一脸凝重地望着灯:“陌上花开,可缓缓归矣。”胡春杨嘟囔着:“我那时许的愿,可惜没有一个人懂。”李汶翰抱怨道:“妫满大人文采斐然,我等武夫是不配懂的,于是青灯寡食十二载,大人可满意?”胡春杨憋笑憋得浑身都颤抖起来。

那厢管栎也已经许了愿:“荡涤妖邪,匡扶仙门。”李汶翰点评道:“志向不错。就是白长了一双灵动漂亮的大眼睛,原是画的。”胡春杨又是一通辛苦的憋笑。

等到了夏瀚宇,李汶翰与他同时开口:“子期。”然后神色黯淡,幽幽望着远方,心中不知想些什么。

许愿在何昶希一句不负责任的“祝你们每个人的愿望都能实现”中结束了。李汶翰缓缓道:“不愧是后世来的,真是句句箴言,大有玄机。可惜……当初不识。”

两人一时间都没了声响,反而能细细感受到幻术主人此时的心境。在那个人的视角里,每个人的面孔都那么好看,带着少年的稚气未脱,对来路的志向高远,对朋友的肝胆相照,对险途的无所畏惧……

两人都感觉到身后的尾巴正一下一下拍打着地面,仿佛他胸腔里的那个东西也要腾空飞起,向着星海浩荡进发。

胡春杨望着灯下容色鲜妍、语笑喧哗的少船主,感慨道:“李振宁果然是喜欢你的。”

李汶翰深吸一口气,缓缓道——

“不。他不是喜欢我。”

“他喜欢我们所有人。”

 

胡春杨丝毫没有惊讶,因为他知道李汶翰说得在理。

一时间两人谁也没有说话,只是仰头望着数十个孔明灯陆续飞上天空时,仿佛那些美好的愿望也乘着风,乘着灯,越飞越高,越飞越高……

至寒需饮浊米酒,少伶拢袖为谁蛮。

百方孔明灯飞起,倍出高寿似圣贤。

如果那一刻没有发生后面的事,是不是整个时局都会因此而扭转?

李汶翰心思方动,忽然景色一转,从月朗星稀的竹林来到了白雪皑皑的松岗。

李汶翰神色一动:“他对人族复杂多态的情感,或许正根源于此。”

胡春杨并不知道李振宁的少年事,此刻以幼狐的心境连续经历了两场猎狐之战,共情了他心中的万千不甘、遗憾、伤心、愤怒、憎恨和决绝……仿佛在雪地里连续走了一天一夜,又仿佛在巨浪中飘零浮沉,全身冰凉,身心疲惫,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情绪漫上心头:“此生无趣,不如从头来过。”顿时惊觉,这才发现自己已然脱离了共情幻境,回到了幽暗洞穴中。

“小心!”

胡春杨正自怔忡间,李汶翰忽然整个人笼罩下来,把他拢在了衣袍之下,双唇抵在额间极轻微地掀动着:“他来了!”

胡春杨立刻屏气凝神,不敢发出一丝声音。

又过了一小会儿,才从远处传来极轻的脚步声。这样的声音在空落落的洞穴中被不断放大,颇有阴森恐怖之感。胡春杨被李汶翰压得死紧,满眼漆黑,四野无声,只有身前的火热体温与背后的如芒在背如同冰火两重天。他勉力转动眼珠,从对方掩住自己的衣角处看出去,首先是看到一双赤足踩在石路上,青白色的肌肤与黝黑的石路形成强烈对比;然后才是拖曳的衣裙,层层叠叠十分华丽。胡春杨大气不敢出,只能憋着气看着这双赤足寂寥缓慢地从眼前移动过去,莫名其妙想起了刚才共情的片刻中,幼狐很小心地在雪地里印了一个梅花印,然后就趴在旁边看着。

天地之大,却无同行之人。

一股怅然自心底蒸腾起来,逼得自己几乎落下泪来。大约是感觉到了对方的心绪正在急剧变化,李汶翰在他额角又碰了碰,意表安慰。胡春杨生发出来的天地孤独又被生生地压了回去。

(我还有哥哥呢。)

他这样想。

李汶翰的衣袍大约是有什么隐蔽功用,那人生生从两人身边走过,也没发觉异常,就这么走了过去。一直到他离开许久后,李汶翰再听不见任何声响,这才松下劲儿来,却发现对方紧紧搂住自己,把整张脸都埋在了胸口。

“杨杨,你怎么了?”李汶翰以为他被吓着了,轻抚鬓角以示安慰,才发现他的耳朵火烧火燎,仿佛发烧了一般。

而这时,胡春杨一把放开他,站起身来。

“没什么,只是没想到军师会走得这么近,有点腿软罢了。”

黑暗中瞧不清颜色,李汶翰只是隐约觉得他情绪有些波动,倒也没想太多。“他已经走了,我们要不要跟过去看看《传承之书》在哪里?”

胡春杨飞快答道:“不。不用跟着他了。是我想错了。他并非贪恋温软才来到此处,也并非欲擒故纵才用了共情,而是我们不小心踏进了他的共情里,才机缘巧合看到他最珍视的两段记忆。如果我猜的没错,我们应该是找到了……”

李振宁走后,这个地方就更没有别人了。胡春杨拉起李汶翰就往里跑,没走多远,果然看见了一池热气腾腾的温泉,不过十丈大小,旁边树立着一块石碣,上面写着四个古纂——

“回溯之泉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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