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江湖少年】酉貀异闻录5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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胡春杨的话仿佛打在了李汶翰的心坎儿上，他脸色白了白，却没有解释。
胡春杨叹气：“你既然心里对他好，为何又不想他知道？”
李汶翰想也不想：“我不。”
胡春杨心道：你心里念着他，不想他冒这奇险。却也不曾想过，如果你真落入险境，我也是……
胡春杨摇摇头，也是觉得自己多事了。于是依嘱闭上了眼睛，握住了对方的手。片刻后，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，几欲呕吐，当自己再睁开眼时，发现已经来到了一处洞府，与妖窟竟有几分相似。
还没等胡春杨辨明情况，忽然口鼻就被捂住了。李汶翰拖着他藏于门后，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。过了好一会儿，一队人马从外面走了过去，应该就是此前李汶翰听到的异常。
那队人马走到近前后竟也没走，而是拐入了对面的一个洞穴。紧接着，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，仿佛一个破麻口袋被扔在了地上。
“看来你果然是个硬骨头。我们这般折辱你，竟然不能从你嘴里撬出一个字。”
竟然是军师李振宁！两人万万没想到随便找了一个地方过来，就直接掉到了人家的家门口！胡春杨连忙用双手都把自己的半张脸都捂起来，像个小孩子一样对着李汶翰点点头，表示自己绝不出声。李汶翰也点点头，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听去，就听到一个妖孽的笑声传了过来。
“既然你如此硬骨头，可是为什么又要偷呢？”
李振宁在拷打犯人？李汶翰与胡春杨交换了一个眼神。
一阵细细索索的声音，大概是李振宁靠近了犯人。“可以悄悄告诉我吗？你在我屋里，翻什么呢？”
然而，对方依然一字不回。不知道是吓傻了，还是真的硬气到一字不说。
李振宁的笑声再次响起：“竟然想对我用强制幻术，你是不是班门弄斧了？那个狗拿耗子的说的没错，养不熟就是养不熟。我接你回来，倒是给自己找了好大一个麻烦。来人！”
又是一阵细细索索的声音，李振宁的声音再次冷冷地响起：“我敬你是条汉子，本来是可以给个痛快的。不过我这人最恶离叛，恨不能将叛党一个个都抓起来，千刀万剐了才解恨。既然如此，你就留在这里，慢慢享受吧。”
门外的声音忽然变大，是李振宁带着大队人马离开了。李汶翰和胡春杨待他们走远后，这才小心翼翼地出来，一闪身又进了对面洞府。只是两人刚看了一眼，就差点惊呼出声——
“姚明明！”
只见他倒伏在地上，全身都绑缚着非金非银、强韧异常的细丝，面色比以往更加苍白，颈项上一条长长的伤口，正从中泊泊流出鲜血。
两人连忙上前查看，只见他颈部那条伤口极深，已经割断了气道，一时没有断气，也只是徒增折磨。是故他虽然发出赫赫的声音，目色清澈明亮，却一句话不能说。
胡春杨与他在启元宫有着十二年同进同出的情谊，此时已是泪滚滚而下，颤抖着手要去捂住他的伤口。
也是于事无补。
姚明明仰面躺在地上，亮亮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，一瞬不瞬地只望着李汶翰。李汶翰不由奇怪——自己和他交情尚浅，无论如何算不得朋友，为何他如此执意地望着自己？
“你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？”李汶翰低声问道。
姚明明缓缓眨了眨眼睛，仿若点头。两行清泪同时滑落，混到了他身下的血迹里。
李汶翰正要问如何能知，忽然间眼前一花，他与胡春杨就来到了一个淫雨霏霏的初春早晨，一角屋檐掩映在绿竹中间。
两人面面相觑。胡春杨开口道：“强制幻术。灵猫一族的异能。”
李汶翰点点头。
只是他性命危在旦夕，却还要费尽心力地施法，到底是想说什么？两人一同望去，看见那一角屋檐下蜷缩着一只幼猫，冷得浑身发抖，正朝着阴雨咪呜咪呜的轻声叫唤着。
一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，一个垂髫童子也跑过来躲雨。他看见幼猫，朝它招了招手，幼猫就小心翼翼地走过来，舔他的手指。
童子道：“你为什么在这里？是不是因为你全身黑毛，意表不祥，所以主人不要你了？”
幼猫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“咪呜”，童子便把他揽在怀里：“别人不要你，我要你罢。反正我们都是没人疼的。”
场景忽然一换，到了一个花园里。童子身量抽高了不少，正抱着黑猫，满脸戒备地望着前方。
一个顽劣少年的声音远远传来：“你自己的来历就不清不楚的，居然还养了一只这么难看的黑猫，是故意来膈应我们的吗？我劝你速速交出黑猫，别让父皇看见，不然冲撞了龙颜，你就闯大祸了！”
童子高声道：“我在我屋里养着，并没有碍着谁。你们故意把他捉出来，还要扒它的皮，怎可如此残忍！”
少年呼喝道：“黑猫意表不祥，怎可养于大内？他要护着，连他也可以一起打了！”
于是众少年一起上前，又踢又踹，童子却一直把黑猫紧紧藏于衣内，搂于怀里，说什么也不放手。
场景忽然又一换，到了熏烟寥寥的书室内。童子又抽高了不少，已经变成了一个纤弱柔美的少年，因为写字写得困了，如今正趴在桌上小憩。
旁边的暖衾上趴着一只黑猫，也已经抽了细长条，黑色皮毛丝绸一般光滑，骨骼肌肉极其健美，也是团成一团正熟睡着。忽然之间，黑猫幻化成一个黑衣少年，身材纤细、肤色白皙、双眸细长，容貌秀美。那黑衣少年惊慌失措地爬起身来，望向书案上的少年，发现对方并没有看到，于是连忙又化成黑猫的样子，乖乖躺在暖衾上团成原先的样子。
场景又换了。书室里只有黑衣少年一个人，正在偷偷欣赏书案上的字帖，手里还在不住比划着。这时候，他身后悄悄出现了另一名少年，走过去忽然捂住了他的双眼，大笑道：“被我捉住了吧！”
黑衣少年连忙捉住他的手往下拉，回头一看，正好望进一双笑盈盈的秋水长天里：“我的黑猫长得还挺俊的。”黑衣少年的脸腾得红了。
那少年拾起一支笔，交到黑衣少年手中一起握住，轻笑道：“你想学字，我教你啊。”
温室如春，黑衣少年一笔一划地学字。
时间流逝，宛若一瞬。两人转眼间都长成了十二年前的模样——正是一个陈宥维，一个姚明明。
陈宥维双手放在姚明明的肩膀上，关切道：“你对妖窟虽然有些记忆，但也都是小时候的事了。此去万万小心，一切以自保为上。我……等着为你洗尘。”
姚明明抬起眼睛，一双眸子辨不明颜色：“我知道了。”
陈宥维又道：“如今民间谣言四起，都说人妖之间必有一战。你此次去，除了救人，也要看看妖兵实力，以备来时之需。此事兹事体大，你切要谨记在心。”
姚明明又点点头，看上去有些高兴的样子。
“另外，嘉羿和何昶希虽然都是太子的人，然能力出众，途中可以试探一二，如有机会，便可争取。李汶翰……务必带回王府，万不可让他去了东宫。”
姚明明又点了点头，唇角一抹凉薄的笑。
场景转换，姚明明立于长廊尽头，看着陈宥维从一间小室中出来，正站在廊下看雨。
胡春杨低声道：“这间小院是不是有些眼熟？”
李汶翰神色一动：“我在这个小院里住了三次，怎么会不眼熟？”
胡春杨又道：“你有没有发现，他给我们看的回忆里，只有他和宥维？”
李汶翰面色凝重，深吸了一口气，默不作声地继续看着。
姚明明躲在暗处看了一会儿，便走出去一鞠躬：“公子。”
陈宥维转过头来，姚明明垂着脑袋：“公子最近来这边似乎多了很多。”
陈宥维目光闪动，就势拉过姚明明的手笼在袖中，面露关切：“妖窟一行，我瞧着你憔悴了不少，可有受伤？”
姚明明淡淡一笑：“只是遇到一些小喽啰，还伤不了我。”
陈宥维凝视着他：“那就好。比起我这边的危机四伏，倒是你那边更让人牵挂些。”
姚明明目光闪动，此前的心绪烟消云散了。
李汶翰从旁瞧着，心里也不知什么滋味翻腾着，手指不自禁在身侧握紧了。
场景又一转换，到了一处雅室内，陈宥维正枯坐在窗前，望着窗外的残月发怔。
胡春杨轻声道：“这里是太行山了。”
李汶翰双目已经微微发红：“这时你已经和他说过我的事了罢？”
胡春杨低声道：“应该是了。”
这时候姚明明走了进来，为他除掉发簪，梳理长发，准备入寝。陈宥维怔怔地看着铜镜，忽然道：“明明，我心中有个好难的决定。我可能会让一个人陷入万劫不复之地，也可能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，我该怎么做？”
姚明明手上顿了顿，继续梳理长发：“他会原谅你的。”
陈宥维苦笑道：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姚明明垂眸道：“因为我一直都原谅你了啊。”
陈宥维自镜中看着他：“你对我不满？”
姚明明回道：“不敢。”
陈宥维半晌没有说话，过了一会儿才从后握住他的双手，拉到胸前来攥住。“你我自小的情谊，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的？你也知道我处境艰难，步步为营，一不小心就有性命之虞。你我如果离心，我就再没有可依靠之人了。”
姚明明低下头，面上一抹悲怆之意，轻轻靠在了他的身上。
“无论何时，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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