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江湖少年】酉貀异闻录57（大结局前篇）
燎原大战13（粗、长、大、虐，求赞求表扬）
胡春杨觉察到一股温阳之气自脉关处徐徐流入，转了三个小周天，便如同泡在了温泉里，整个人都是暖洋洋的，不由“睁”开了眼睛——
眼前，依然是一片黑暗。
胡春杨怔了片刻，却依然滑出一个清浅笑容，朝着床边端坐之人道：“神君。”
以胡春杨的天资聪颖，早已感受到身侧之人已经今非昔比。
那人却轻笑了一声：“不是叫我哥哥的么？”
说罢便伸手放在胡春杨蒙着白布的眼睛上：“对不起。”
以李汶翰的博古通今，也已感知到胡春杨的眼睛再不能好了。
胡春杨沉默了好一会儿，才忍住哽咽勉强笑说：“是我自己不慎，被妖王发现了行迹。”
李汶翰黯然道：“妖王就是苍龙啊。法力还在我之上，我不该让你去的。”
胡春杨颤声道：“我在回溯之泉里看到苍龙的一个秘密，正要与哥哥说起。”说罢，便把自己从回溯之泉里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李汶翰。
“李振宁竟是苍龙与银狐之子？”
李汶翰大感意外，却也觉得情理可寻。“难怪他能够以血饲貀，这种远古凶兽，原本就不是大妖之血可以供养的。只是，我也没想到苍龙居然如此绝情寡义……”
胡春杨紧紧拉住李汶翰的手：“我双目已毁，取而代之则是天目常开。苍龙因你一击即溃而大发雷霆，已经驱赶全数妖军南下，不日山海关就有一场大战。苍龙亲自压阵，李振宁也有神魔之力，只怕人族在劫难逃了！”
李汶翰神色变幻，用另一只手轻轻盖在胡春杨手上，笑道：“莫慌。苍龙我熟，李振宁我也熟，他们两个熟不熟还真未必。看来，是我去访故友的时机了。”
胡春杨怔了怔，缓缓吐出一口气：“你要去找李振宁？”
是夜。
李振宁独自一人于屋内，正就着青灯查看臂腕，忽然听到身后声动，连忙拂袖起身，正好看见空中凭空出现了一个漩涡，一人大红羽衫，施施然一脚踏进了他的房间。
李振宁：“……”
李汶翰惊喜道：“巧啊，你还没睡？”
李振宁：“……”
李振宁一早就听说李汶翰取得传承之力，回归正神之位，还以为他该是如何的气势如虹、威风八面，如今看来……这是越活越回去了？
李振宁满眼警惕，看着对面那人不住搓手手，尴尬而又不是礼貌地微笑着：“我特地来看你，你不请我喝杯热茶么？”
好吧，是真的越活越不当自己是外人了。
李振宁缓缓走过去，自桌上取了一只干净的茶杯，慢慢斟了一杯茶，正要放在桌上推过去，却被对方满脸堆欢地伸手来接。
“嗯？茶有点凉了。”
李汶翰手指一抚，李振宁感觉手中的茶杯立刻有了暖意。
“呀，你的手指更凉呢。”
说话间，李汶翰双手伸出，握住李振宁拿茶杯的手轻轻捂住。
李振宁手指一抖，差点没把杯子扔出去，立刻抬起眼睛望向他：“李汶翰，有意思吗？”
“有意思呢。你看，没事了。”他毫不在意地说着，手指掠过李振宁的手腕，藏于袖中的伤痕便消失不见了。李汶翰接过茶杯，笑眯眯地抿了一口：“好茶。”
李振宁捂住手腕低着头，不知心中几个百转千回，这才沿着椅边缓缓落了座，冷笑道：“何必猫哭耗子假慈悲？”
李汶翰黯然道：“苍龙下手真狠，连军前大将也不放过。”
李振宁听到“苍龙”两字，忍不住身子抖了抖，可见畏惧已深，然后才干涩道：“是我不察，活该被罚，怨不得别人。”
李汶翰撑着腮幽幽道：“你不察的事情还挺多。若在我麾下，连我也是要罚的。”
李振宁顿时满脸黑气：“大战当即，你是特地过来消遣我的吗？”
李汶翰拍了一下手：“是啊，你怎么这么聪明？我就是特地来拉你入伙儿的。”
李振宁身子僵了僵，倏然站了起来：“你果然是来消遣我的，快走罢，不然闹将起来，就没那么容易走了。”
李汶翰撇撇嘴道：“何必呢？你也打不过我，又不敢叫苍龙来，何必闹将开去？还是乖乖坐下来罢。”
李振宁：“……”
这一刻李振宁真是掐死他的心都有了。还“乖乖地”，口气如此宠溺，莫不是要把人气死？
李汶翰却丝毫没留意这边脸色已经变过几轮了，依然撑着腮施施然道：“那天在回溯之泉无意中看了你两段记忆。谢谢你啊，没有在记忆里篡改我俊美无涛的容颜。”
李振宁脸上又红又白，咬牙切齿道：“不……谢……”
“为表诚意，我特地也送了一段记忆给你，邀你共赏。”
李振宁继续咬牙切齿：“不……敢……”
李汶翰眯起眼睛。
“不许不看。”
简直不能再嚣张了！
李振宁很想大骂，又很想大打一架，但是对方已经不管不顾地把他拉进了一段记忆里，看到了胡春杨之前看到的东西。当他从幻境中出来的时候，已经是满脸煞白，恍恍惚惚，好半天才僵硬着脖子勉强望向李汶翰，一字一句道：“你、骗、我。”
李汶翰又一次露出悲悯怜惜的表情，轻声道：“我只盼如此。”
李振宁眼圈瞬间就红了。
第一次，他感觉自己和李汶翰正亲密无间地坐在一条船上。
却是在这样的心境下。
李振宁惨淡地笑了笑，无不讽刺道：“看到我终于变成了孤家寡人，你很开心吧？”
李汶翰久久看着他：“我是真心诚意来策反你的。”
李振宁猛地拧开头，避开他的目光低声道：“你快走罢，不然就是你死我活之局了。”
李汶翰张了张嘴，而后才道：“李振宁，其实你并不讨厌我的。”
李振宁头偏向一边，咬牙切齿道：“可是我现在一回头就会忍不住出手。”
“苍龙不值得你恋眷。”
“谢谢你告诉我，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值得我恋眷了。”
李汶翰看着他，确定自己看到有一滴液体滚落下来，没入泥土之中。然而他依然没有回头。
雪地里一大一小的两双脚印，曾是李振宁此生的唯一的念想和依仗。而后的风雪兼程，只能他一个人走了。
一时间，李汶翰心中涌出巨大的悲恸，忍不住道：“李振宁，我对你的承诺永不变，若你来寻我，我带你看遍钱塘四季花。”
而那厢丝毫没有反应。
李汶翰心下黯淡，也知他遭遇重击，不可能一时半会儿想明白，于是留了一句活儿话：“我等你。”说罢，便依然用手指画出一个漩涡，从漩涡里消失了。
不知李汶翰走了多久，李振宁把一桌子的茶杯全拂到了地上，发出一片碎瓷之声。
翌日。多路妖军在山海关外集结完毕，向着关口进发。
李汶翰站在关上凭栏望去，面容也是从未有过的整肃。只见行进而来的妖军堵满了整个谷口，后面蜿蜒盘行更不知几何，漫天飞舞地都是有翼凶禽，黑压压的布满了天空，时不时发出呱噪难听的威胁之声。更远处更有铺天盖地的黑旗与黑骑，十面大大的王旗迎风飘展，那正是妖王亲率的大军。
管栎刚接到前方军报，面色一凝，连忙走到李汶翰身后禀报：“武皇，据前方探子来报，妖军此战竟有百万之众，而且妖王亲自压阵，这是要决一死战的意思啊！”
李汶翰轻轻抚摸着栏柱：“是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了……你们觉不觉得这些雀儿叫得十分呱噪？”
管栎仰头看看翅展约有五丈宽的凶禽——你叫他们雀儿？
“果然是令人烦躁的是不是？”
他轻言细语地说着，仿佛只是一句闲聊，众人也没怎么在意。然而就在这时，一声清吟自他身体里传出，声音极其悦耳，却又传得极远。那群嗷嗷乱叫的猛禽听闻后，竟然满天自乱起来，一部分横冲直撞，飞得如同醉酒一般毫无章法，有的往兄弟身上撞，有的跑去撞山崖，甚至连城关上也噗噗撞死了好几只。而另一部分则身子一转，扑扇着双翼，掉头向着对面的妖军攻去！
李汶翰轻笑出声：“苍龙也真够意思的，巴巴地带了一只飞禽大军，是来送我做阵前大礼的吗？我这就开嘲讽，好好讽刺讽刺他。”
众将士：“……”
而李汶翰已经清吟出声，遥遥送往妖军后军。只见那十面帅旗迎风展了展，妖军后军变前军，黑压压的一片乌云之色压境而来，速度极快，有能力高强着已然看清，那是无数无前两足，似虎而黑的凶兽以极快的速度奔跑而来！
嘉羿曾经去过妖窟，此刻已经忍不住惊呼出声：“是上古凶兽貀！这是多少只貀？难道他们竟培养出了十万之众！”
李汶翰自然也是神目如焗，早已将来敌看得清清楚楚。只见这一批貀比之前在妖窟里看到的又更凶猛精壮了，其中还有数十只高十余丈的巨形貀步伐矫健地奔跑于貀军之中，震得连大地也跟着抖动起来。李汶翰脸色一变：“苍龙真够狠的，竟然以自身龙血饲养貀兽，养出这么一群精怪。哎！我不该跟他叫阵的！不知还能不能收回！”
众将士：“……”
你们远古大神打架都是这么意气用事的吗？可是好可怕怎么办？T T
李汶翰眼尖，立刻看见貀军之中还有一辆战车，通体银白，招摇过境，被十匹貀牵拉着，以飞快地速度向着山海关冲来。李汶翰心思一转，已知这只貀军正是由李振宁压阵。他连忙大力地挥了挥手，只怕对方看不见，更远远地把声音送了出去：“李振宁，你是带着貀军特地来投诚的吗？”
众将士不知前因后果，差点没集体从城关上掉下去。只可惜李振宁乃银狐大妖之身，不像飞禽族易受蛊惑，只见他掏出一面将旗迎风挥了几下，貀军发出齐天长啸，以更快地速度奔袭而来！
李汶翰脸色又一变：“糟糕。怎么他也更生气了？难道我说得不够诚意？”
众将士欲哭无泪：娘亲诶你可闭嘴吧！你这嘲讽开得叭叭的跟神箭似的，射中一个又一个，你的屁话就不能少说一点吗？
众将士也不敢再依靠这位远古大神了，连忙层层军令下去，自发组织力量困守山海关。管栎已经一溜烟不见了人影，自然是去仙家阵营里传令去了。嘉羿让弓弩营火箭营纷纷拉弓上弦，只要貀军进入有效距离，立刻万箭齐发。众将士早已喝过摔碗酒，摆出一副死守城关、玉石俱焚的姿态，此时见着凶神恶煞的上古凶兽迎面直撞过来，也忍不住面色如土，两股战战，更有甚者，已经有股骚味儿弥漫开来。
“弓弩营准备！射！火箭营准备！射！神箭营准备！射！”
嘉羿拿了三面将旗，指挥着三营连续作战，只闻弓弦之声次第响起，弓箭无间歇地飞向貀军，也不过只是阻了阻貀军的行进速度。李汶翰就亲眼看见一只貀被好几只箭射得跟箭猪似的，却越发激起了残暴血勇之气，嗷嗷大叫着向着城关冲来。李汶翰连声清吟出声，催动阵前倒戈的飞禽大军扑向貀军，两军顿时绞杀在了一起！
而这时，一只身高十余丈的巨型貀兽已经来到城关下，一把击飞朝着自己嘎嘎乱叫的飞禽，怒吼一声，蜷头缩身，朝着城门猛撞而来！
一时间，连整座山海关都震了震，无数的黄沙薄土簌簌落下，下雨一般。
李汶翰自知这城关在巨貀面前如同纸糊一般，禁不住几次撞的。他举目远眺，见远处苍龙的帅旗也已经行进将半，正浩浩荡荡地压阵而来；垂眸关下，李振宁一身雪服，立于战车之上，双目赤红地指挥着貀军冲锋陷阵。李汶翰心口一热，对着李振宁喊道：“阿宁，难道你真的要帮自己的杀母仇人吗？！”
阿宁。
阿宁。
阿宁。
李振宁拿着一面将旗，就怎么也挥不下去了！
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人曾唤他作阿宁。
一个早已故去。
另一个在敌营之列。
而那个最该声声唤他小名的人。
却带给他无边的痛苦和彻骨的冰冷。
什么神魔之血，天地同寿，如果这世间并无一丝温情——
不如重头来过。
李汶翰拢住嘴，正要再动摇他几句，忽然看见李振宁手中的那一面将旗忽然落在了地上。
而他不仅没有捡，反而抬起头来看了自己一眼。
通天彻地都是巨大的喧嚣声，万禽齐鸣，万兽同啸，在最吵闹的喧嚣声中，李汶翰远远地看见李振宁嘴巴一张一合，似乎说了什么，然而他听不到。
他只是看到他笑了一下。
似乎是在告别。
李汶翰心中忽然升起巨大的不安，几乎急切地又喊着“阿宁——”
而就在这时，远方传来更大的轰鸣声，大地山川都在无声震动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引来。李振宁站在战车上，举目望着天空，也只是天地间渺小的一个点……
天地孤立。
举目无亲。
而后，李汶翰终于知道那巨大的轰鸣声是什么了。
李振宁以生命为祭，催动了史上最大范围的移海通天术，真的将大海嫁接在了山海关之上！
大洋之水从天而降，带着巨大的浪涛冲向妖军，顿时将城关之下的貀军冲得七零八落。而李振宁首当其冲，被白练一般的洋水瞬间裹挟，再也寻不见踪影。
李汶翰死死地抓着阑干。
没有动，没有试图去救，也没有试图去寻。
这是毁天灭地的灾难，施法之人，必遭重噬。就算没被大浪冲走，只怕也是神魂俱灭，无影无踪。
一时间，李汶翰被巨大的悲伤裹挟，满心满脑只想知道李振宁最后说的那句话。他到底在说什么？他想告诉他什么？
当天地间的喧嚣都离去，五光十色的山河褪色成黑白，只有那个渺小的点被放大，再放大，再放大——
李汶翰终于看清了他眼中的泪，他唇角的笑，以及他想说的话：
若有来生，我想去看钱塘四季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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